冬至那天清晨,厨房里传来奶奶揉面的声音,宛如轻柔的乐章,将我从梦境中温柔地唤醒。青花瓷盆里,糯米粉堆积成一座洁白的小山,随着温水缓缓注入,奶奶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在粉堆中灵活地来回揉搓,仿佛在抚平过往的沧桑。我趴在灶台边,静静地看着白色粉末逐渐蜕变成光滑细腻的面团,不经意间,发现奶奶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去年端午时为我系五彩绳留下的淡淡痕迹,那是时间的印记,也是爱的见证。
“来,孩子,试试看。”奶奶笑眯眯地将一小团面塞到我手中。我笨拙地模仿着奶奶的动作搓圆子,却总是将汤圆捏成歪歪扭扭的土豆状,逗得奶奶哈哈大笑。她耐心地握住我的手,温柔地说:“要这样,用虎口慢慢转。”她掌心的温度透过面团传递给我,让我回想起去年中秋,也是这双温暖的手,教我如何拓印月饼模子上的桂花纹。窗外,雪花轻盈地飘落在瓦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而灶台上的水汽则氤氲成一片朦胧的暖雾,温暖了整个厨房。
汤圆在沸水中沉沉浮浮,宛如一群白胖的玉珠在水中嬉戏。奶奶轻轻掀开老樟木箱,取出一个描金边的汤碗,碗底的青花莲纹虽已有些褪色,却依然散发着古朴的气息。“这是你太奶奶的嫁妆。”奶奶一边说着,一边舀起汤圆,撒上金黄的桂花糖。那些桂子如同点点繁星,落在雪白的圆子上,让我不禁想起了博物馆里那尊宋代影青瓷中的莲子,它们同样承载着岁月的厚重与文化的韵味。
这时,邻居林爷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送来他刚做的糖画。金黄的糖稀勾勒出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林爷爷笑着回忆道:“你爸小时候啊,能一气吃二十个汤圆呢。”他的话让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忽然发现糖画凤凰的尾羽,竟与奶奶汤碗上的缠枝莲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它们都以各自的方式诉说着传承与美好。
我捧着碗,目光穿过窗户,落在积雪覆盖的屋檐上。那些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像极了祠堂飞檐下的琉璃脊兽,庄严而神秘。汤圆的甜香与老屋的木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文化原来就藏在这揉面的手势里,在碗底褪色的花纹间,在代代相传的家长里短中。它就像掌心的糯米团,看似柔软,却蕴含着千年的记忆与智慧,将这份圆圆满满的传承包裹得紧紧实实。